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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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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租車後備箱只能塞下兩只行李箱,徐方亭抱談嘉秧帶第三只行李箱坐後座,談韻之不得不抱著她的水桶坐副駕駛。

談韻之第一次感受到腿長的煩惱,水桶無法塞入腿旁,只能老老實實墊在腿上。

此時此刻,他仿佛一個抱著馬桶準備嘔吐的醉漢。

“小徐,”談韻之語帶警告,“你的水桶最好比我的腳底幹凈。”

“放心吧,我天天洗。”徐方亭不禁納悶,他抱談嘉秧時,談嘉秧鞋底往他的白色T恤上蹭出印子,也沒見他嘀咕。

司機大叔趁紅綠燈多打量他們一眼,不是沒見過小夫妻帶著小孩大包小包搬家,但一般都是滄桑的進城農民工,副駕這位衣品不凡、氣質學生,無形讓三人關系撲朔迷離。

他不好多問,便隨口說了句:“大晚上的搬家啊?”

“對,”談韻之說,“離家出走。”

司機呵呵一笑,“那你們‘走’得還挺近,我年輕那會離家出走直接走到大西北了。”

談韻之心情極好跟人閑扯:“帶個小孩走不遠,要我自己一個人,我可以走出國門。”

趁最後幾秒紅燈,司機不過腦地咕噥一句:“也是,拖家帶口比較麻煩。”

徐方亭:“……”

久不坐出租車,萬幸談嘉秧已經對三色評價按鈕喪失興趣,改看擋風鏡前面各種尾燈。

談韻之的“走不遠”果然不出一會便已到達。

頤光春城面積比榕庭居縮水不止一半,整個小區只有八棟樓,繞著游泳池呈U型分布,外墻青灰色為主,現代感較強。

談韻之的房子在5棟B單元,四室兩廳的大平層,極簡裝修風格,唯一的裝飾物便是隨意擱在各個角落的綠蘿盆栽,還是臨時吸甲醛用,之後會處理掉。

客廳不設茶幾,沙發旁擺著一只紅漆小木馬,談嘉秧好奇繞了半圈,徐方亭鼓勵他坐上去,談嘉秧不肯。

可能源於自閉兒內核性的興趣狹隘,談嘉秧對新東西經常保持拒斥態度,食物也好,玩具也好,只有當他足夠了解或喜歡,才會小心翼翼嘗試一下。

徐方亭抄起他的腋窩,試圖把他撂上去,談嘉秧避開滾水似的,雙腿蜷縮,死活不從。

她只能放棄。

客廳一角還擺放一只草綠色的豆袋,星春天的感統訓練區也有類似的,徐方亭又引導他躺過去。可能豆袋沒有結實的支撐,談嘉秧缺乏安全感,拼命撅起屁股,尖叫抗議。

徐方亭只能放棄,放羊讓他獨自游蕩。

談韻之在後頭目睹一切,略為失望喃喃:“都不喜歡啊……”

徐方亭過去拉過她和談嘉秧的行李箱,笑道:“等他熟悉了會喜歡的。”

房子格局方正,客廳和書房連通陽臺,她和談嘉秧住較大那間次臥,約莫有13平米,比榕庭居那間少了2平米,依舊帶一張小書桌。

看來小東家確實有心布置,連談嘉秧的床圍都安排好了。

主臥帶衣帽間和衛生間,正好她和談嘉秧可以獨占公共衛生間。

這裏電器齊全,只差鍋碗瓢盆、食物和一些日用品,清明假期還有明後兩天,頤光春城樓下便是沃爾瑪,談韻之可以陪同挑選。

徐方亭把自己和談嘉秧的衣物歸整進衣櫃,談嘉秧跟進來,開開關關衣櫃門。NT小孩玩幾遍就膩味的簡單戲碼,他可以刻板地反反覆覆玩上十幾分鐘。

她一邊疊衣服一邊跟談嘉秧爭地盤。

“好了,談嘉秧,你會夾到姨姨……行啦行啦,小心夾到手指……”

談韻之盯著他進來,隨手接起電話,黏在門口過道沒走遠。

“餵?項鏈?什麽項鏈?我沒見過你的什麽項鏈——”

吵架的語氣讓她不由一頓,談嘉秧將門推過來,一把夾上她腦袋。

“哎喲喲——談嘉秧,別玩啦!”

逗笑他的是她誇張的語氣詞,談嘉秧咯咯發笑,又想再夾一遍。

談韻之繼續跟電話裏不知道誰吵架:“說不定拉拉扯扯掉在錦宴了——小徐?小徐怎麽會偷拿項鏈,艾女士你搞笑吧?我可以隨便買十條金鏈子送給小徐,她能至於順走你的嗎?——沒有就是沒有,掛了!——好好好,你送他上醫院檢查,醫藥費我付——你?你摔倒關小徐什麽事?明明出老公亂推小徐間接撞上你,要調監控嗎?——掛了,我不想跟孕婦吵,有事你讓你老公跟我說,拜拜!”

徐方亭被迫聽完全程,基本也知道是誰打來。

她準備裝無知,哪知談韻之特意將話題提出來。

“談智淵老婆說丟了一條金鏈子,懷疑打架那會扯掉的。”

徐方亭主動發誓道:“小東家,我沒拿,也沒註意過她脖子,我根本沒碰她。”

談韻之哼了聲:“我知道。——跟你說一句而已,沒懷疑你。”

他看了眼徐方亭滑稽的“坎肩”,忍不住扯了扯嘴角,比起金鏈子,小徐更需要新衣服。他下意識打開紅包界面,輸入金額,確定之前,指尖忽然有靈性地停頓一瞬。

他自得一笑,退出紅包界面和徐方亭的聊天窗,兜起手機。

這晚變故疊起,徐方亭身心疲憊,囫圇打理了談嘉秧,日記沒記上,打著哈欠倒床上。

次日一早,家裏沒法開夥,三個人一塊出門吃了腸粉,然後直奔沃爾瑪。

徐方亭從來沒參與過購買家用電器,這會跟在談韻之和購物車旁,難免有些微妙。

她好像參與布置一個家,至於以什麽身份,這是更微妙所在,因為似乎跳離保姆的範疇……

“買哪個?”談韻之停在一片炒鍋架前。

談嘉秧見購物車沒繼續動,又開始不耐煩。徐方亭這會才給綠色巴士哄住他。

徐方亭看了一圈,含糊道:“你看吧。”

畢竟付錢的是他。

談韻之卻說:“你選一個,反正是你用。”

“……”

前頭那份微妙感更強,徐方亭想起上一次他誇她帶孩子專業,也是這般感覺,好像她應該跟家務和帶娃綁定。這是她的分內工作沒錯,但隨著高考月的臨近,內心愈發動蕩。

她穩了穩神,指著一個699的抗菌蜂窩炒鍋,說:“要不就挑這一個?”

談韻之摸了一把鍋內壁,又單手擡了擡試重量,甚至還跟挑西瓜一樣用指節敲了敲聽聲音。

徐方亭奇道:“小東家,鍋是這樣子挑的?”

談韻之放下展示用的鍋,直接從下面搬出箱裝的擱到購物車底層。

“不知道,隨便玩玩。”

徐方亭:“……”

談韻之又隨手拿起同牌子的雪平鍋,說:“這個合適你下面吃。——要吧?”

徐方亭只得提醒:“小東家,你想買就買,那是你家啊。”

談韻之立刻加到購物車,鼻子似乎哼了聲:“我當然知道,我就象征性問一下。”

徐方亭猜他可能怕她辭工,說話做事都客客氣氣,把她當親人。

“買個像榕庭居的電餅鐺吧,早餐可以烙餅給談嘉秧。”

“有道理,”談韻之說,“但我不想搬上樓,一會我下單網上買。”

徐方亭:“……”

之前做櫃櫥送了一套碗碟,他們再買一些鹽油醬醋和菜便差不多搞定,其他大件日用品依然從網上買。

談韻之繼續推購物車,卻被談嘉秧不耐煩扒開手,“你幹什麽?”

徐方亭指著橫桿上印著的一個個圓形的提示標志,小孩不能站立在購物車裏等等,說:“他不讓你蓋住這些圖標。”

“真的假的?”

談韻之將手往兩邊挪,果然,談嘉秧安靜了。

“小談少爺你可真挑剔啊!”

談嘉秧沒穿拉拉褲,長褲裏面只套一條紗布褲,徐方亭怕他在超市尿意盎然,沒敢逛太久,速戰速決搬東西回家。

天氣再熱點連紗布褲也穿不了,萬一談嘉秧尿在布藝沙發上……

徐方亭光是想象,那份尷尬躍然心上,都不知該怎麽跟談韻之報告。

徐方亭五一要連休三天回仙姬坡,科目二考試也安排在同月,她得努力一把過,不然還得浪費假期重新練習,所以四月基本沒有假期。

清明最後一天,談韻之即將返校,外出半天又帶回一束鮮花。

徐方亭訝然道:“小東家,你又買新車了?!”

上次那束婦女節的康乃馨,就是他“買一贈一”帶回來的。

但又不太像,這束黃色郁金香包裝比起上次可謂簡樸,只有一張做舊的英文報紙包裹,而且談韻之竟還拎著一只玻璃花瓶。

他把兩樣東西在擱餐桌,說:“我姐給的。”

徐方亭目光猶豫,談嘉秧的媽媽似乎是談家的禁忌,人人諱莫如深。

談韻之理解地補充:“不是談嘉秧媽媽,是另外一個開花店的摳門表姐。”

遲雨濃的叮囑猶在耳邊:“帶小孩很辛苦的,你就算看在小孩的面子上,也要對人家熱情大方一點,這樣人家心裏舒坦了,才能用心幫你帶好小孩。”

他大言不慚跟遲雨濃說:“我覺得我已經是模範東家了。”

“這樣……”徐方亭說,“我應該沒見過吧,在錦宴?”

“沒見過,”談韻之說,“她是我姑的女兒,我姑當年出嫁沒分到地,怨恨我爺爺,不太喜歡走動。但是我姐跟我這個姐很要好。”

徐方亭第一次接收到談家秘事,不知該作何反應。

恰好談韻之示意她看站在客廳中央的談嘉秧,小孩褲腳又開始發水災。

徐方亭剛要過去救場,談韻之叫住她,玩味道:“看看他有什麽反應。”

談嘉秧沒聽見這邊講話,腦子可能也跟褲管一樣濕漉漉的,分辨不清外界說話聲。

他低頭盯著尿漬含糊道:“撒~逼。”

徐方亭和談韻之不約而同噗嗤笑出聲。

徐方亭說:“他可能以為那個尿叫做傻那什麽,每次看到相似的場景都要來一句。”

談韻之說:“儀式感夠強,跟和尚總要說一句阿彌陀佛一樣。”

然後,談嘉秧又作出意料之外的舉動。

他沒有來尋求大人的幫助,只揪著肚臍那處褲頭,試圖脫褲子,後腰的褲頭卡在他自然撅起的屁股上,過程十分費勁,中間伴隨不耐煩的哼唧。

徐方亭坐在餐椅,談韻之撐在餐桌沿站在她對面,兩人傳出笑聲,談嘉秧沈浸在自己的努力中毫無知覺。

徐方亭於心不忍地說:“看得我都想過去幫忙……”

談韻之說:“別,給他一次表現機會。”

只見談嘉秧終於扒拉下褲子,搖搖晃晃抽出兩只腳,然後蹲下,學徐方亭的樣子用褲子擦去大部分尿漬。

接著他提著滴水的褲子,走進浴室扔進她的水桶。

兩個大人從面面相覷到綻放笑意。

徐方亭欣慰道:“我沒有特意教過他要擦幹地板。”

“外公也沒特意教他罵人啊,說明談嘉秧還是有主動關註別人的,”談韻之碰到她期待的目光,心頭一突,知道她又要提那個請求,立刻轉移話題道,“這花……一會你有空加點水養一下。我姐很摳門,能從她那要束花不容易,以後每周她都會送一束。有空我帶你過去認認門。”

“噢……好……”

徐方亭沒多說什麽,立馬誇了從浴室出來的談嘉秧,然後依次清理他和地板。

談韻之順勢坐到她從桌底拉出的餐椅上,一邊手肘搭在餐桌,舉著手機玩。

徐方亭拖地時越拖心裏越怪異,拖把換了第三趟水出來時,她忍不住扶著拖把直起腰。

“小東家……”

“嗯?”視線沒從手機挪開。

徐方亭問:“你真的是文科生嗎?”

談韻之如她所願看過來,“不是,我是貨真價實的理科生。”

徐方亭幹笑兩聲,低頭拖地,道:“‘認門’用在這裏有點怪怪的。”

“是嗎?”

談韻之立刻打開Safari搜索關鍵詞。

詞條解釋出現:一般用在親朋好友首次走訪,特別用在男女朋友首次去對方家。

他想起遲雨濃最後的揶揄:“你這麽一怒為紅顏,談智淵小老婆在群裏都小舅媽小舅媽地叫,她真的不是嗎?”

談韻之義正辭嚴跟她說:“當然不是,要是女朋友我哪舍得讓她那麽辛苦。”

遲雨濃嘲諷道:“其實沒有區別,女朋友最後變成老婆,幹的還是免費保姆的活。”

談韻之沒再理會,按捺下莫名的不舒服,拿起花束和花瓶就走了。

談韻之擺出東家的語氣道:“就最簡單那個意思,你想歪了。”

徐方亭: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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